▲龙年大吉(摄于重庆路)
北海地,冬至大过年。那天,我在饭店摆了一桌,请弟妹们聚餐。三弟接茬说:“年夜饭我来安排,明天就去订,20人以上的大台一桌难求,年夜预订,拼的就是提前量。”
待到街空人静时,便是万家团聚、举杯畅饮年夜酒的暖心时刻了。而饭店门前停满了车辆,大堂上下人多席满。包厢里面更是热气腾腾,五兄妹相互祝个福,问个好,恭喜发财,给孩子递个封包,肯高肯大,适龄未婚的要赶紧找朋友。六点一刻开席,上班的晚辈才全部赶到。上菜了,白切土阉鸡、金银蒜蒸鲍鱼、红腰豆黄玉参、清蒸老虎斑、蒜蓉蒸沙虫,还有扣肉、拼盘等不下十数种,色香味丰富,一桌2680元。听说别的店家还有龙虾,一桌3388元。套餐套餐,“套”的是有需要人家的烹调手工和时间。赶紧吃,还要留出半小时,赶路回家看春晚。
▲买鸡过年(摄于金癸市场)
吃了年夜饭,还有初一宴,初三初五亦排上,全是外家请。初一大舅安排在宁春城,初三四舅安排在海阳城,初五大舅的女儿叶蓓蓓安排在富丽华。那一年她离开北海时,还是个求学的学生,现在回来已是“衣锦”荣耀,为人师,当教授,成为博士生导师。奋斗出精英,无论你我他,这一餐该请。为她庆贺,为所有学业有成、事业有成,贡献无论大小,只要有作为的人干杯!
▲扣肉待客(摄于金癸市场)
最忘不了的是那一年的年夜饭。
32年前,北海在《人民日报》登了一则广告:广招人才。作为我国沿海开放城市之一,如“火”在烧,急需各种人才。一时纷至沓来。当时的报社亦招进了一批人。东北汉子天山郎,内蒙雄鹰南粤花,还有江西老表湖南伢,潮汕小子壮家娃,五湖四海,汇聚一堂,第一个年该怎么过?
重要的是年夜饭!
拼桌,北接窗口南近门口,平日的办公室,今夜让你酒香赛过书香。在报社员工宿舍楼旁专为招聘人员搭建的一排临时平房内,肉菜飘香,味不在形体,型不在盆钵,不因设备简陋、电器短缺而让食欲有半分衰减,青花瓷盘潮州碗,不锈钢盆汤沿边,管它曾是装饭还是洗碗,家家有创意,户户有奉献,天南地北,特色各异,全都端上楼,摆到桌面上,拼成百家宴,一顿别开生面的年夜饭开席了,举杯,痛饮,一醉方休!
这是一幢三层楼房,一楼放机器,印报纸;二楼安铅字架,排版面;三楼靠北是一排办公室,搞采编,靠南留空做个大阳台,白天开会晚上可看月亮。那一晚,好多星星,烟花灯影,朦胧如梦。夜阑酩酊,你搭我肩,我攀他背,依然谈北海、谈发展、谈家属随行找工作,谈孩子读书办转学,有眉目了,已办妥当,北海人,真地道,确实是需要我们呀,耳边嗡嗡,响了一晚……多少年以后,一部名为《回响》的作品,获得茅盾文学奖,作者东西(田代琳)刚刚当选为广西作协主席几个月,他就曾在这幢楼上玩过文字“游戏”。
市长说,只要是到北海工作的,就是北海人。
▲团圆年味(摄于宁春城)
在北海的第一顿年夜饭,弥足珍贵。
逐渐,《北海报》变成了《北海日报》,四个版面变成八个版面,铅印变胶印,黑白变彩色,单面彩变双面彩,跻身全区乃至全国报纸印刷的先进行列。在这幢楼,在北海日报社成长起来的有几任社长、总编辑,走出去的有市委书记、广西日报传媒集团“掌门人”、市政协副主席、市作协主席。另外一部也有相当影响的作品——《乌鸦》,作者九丹(朱子屏)也在这里当过记者。
不好说,一顿年夜饭可营养半生,但半生的身心健康,显然不可与哪怕是任何一顿平常的年夜饭都有所割裂。
人生要食很多饭,但能留下记忆的,不一定是山珍海味。在北海,山珍不常有,而海味常有。海味算什么呢,北海几乎拥有北部湾海味的全部优良品种。几年前,儿子带我到非洲旅游,在北非滨市索维拉,一个如当年的外沙岛有沙脚到水的地方,烧烤海鲜的焦香味诱惑着游人。不过,吃过后,我觉得比不上北海的海鲜味美,如黄尾鲷鱼和大虾。儿子说,对呀,老爸,全世界的海鲜都比不上北海的钓口鱼!
▲杜鹃迎春(摄于重庆路)
以前说,年年难过年年过,现在说,年年好过年年过。好过我们现在正经历着,难过呢,得问问童年。
童年的记忆得问问珠海路。珠海路是北海城建及发展的摇篮。
年,似乎是不约而同地“集体相邀”一起度过的,成为地方习俗。大年三十清早,磨刀霍霍,杀鸡?鸭,人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出现在骑楼底下。那时的住房拥挤,居住密集,骑楼是个广阔天地,上遮天雨,下通街面。一封小鞭炮放过之后,祭品上桌,整鸡、刹条(带排骨的猪肉)、墨鱼加碗头,“三牲”伺候,生血生肠生菜前面是茶杯、酒杯、香炉,茶三巡、酒三巡,香火明烛下燃烧纸宝冥币,香烟缠绕,整条骑楼底下,弯腰作揖者有之,伏地跪拜者有之,虔诚之状撼天动地,先人有知,当万般保佑。桌上食物,便是年夜饭的美味了。小孩见面,从不问鱼虾。看隔壁小友满嘴油花,听他怎么回答:“你说年夜饭呀,我都没有鸡腿吃,老乸把家里的那只鸡换成了两只鸭。”哎,生活有惊喜,贫穷出意外。我们家兄妹几人,鸡肉虽然有得吃,也只是出现在年晚,平时都缺,筷子到处,风卷残云。还是那句话,手快有,手慢无。
比较有兴趣的是做白薯籺。其实,白薯籺跟白薯一点关系也没有,但跟年之夜有关,因为,每年能有白薯籺做的时候,也就仅此一夜了。为什么在夜间操作,猜想是趁孩子们饭后饱肚,费籺不多,另外晚上气温稍凉,存放时间可相对长些。那时的冰箱,还在某些知识者的梦幻中,寻常人家有个大点的米缸就不错了。白薯籺做好后,直接用竹篱子垫着叠层放在米缸里,能延时变质多吃几天。年夜饭的碗筷收拾妥当,就该张罗做籺了。这是一家老少最愉快最乐意做的事。昏黄的灯光下,一锅水烧滚后,就开始搅熟坨,将滚水缓慢地倒进糯米粉中,慢慢地搅拌,在温度的作用下,糯米粉逐渐变熟成糊成团,然后用手搓,水倒多了加粉,粉放多了加水,粘手了用粉吸干,再搓成条状,手撕分块,一块就是一个籺的皮团,压扁,小心地装入年前就准备好的花生、芝麻和白糖馅,将皮捏紧粘牢,上下翻滚蘸点炒熟的糯米粉,一个白薯籺就做好了,周身雪白,名副其实。即时享用最为糯软绵甜,隔天凉皮硬身,是另一番风味。白薯籺做好后要“刀枪入库”,大人有“规定”,每天每人能吃几个,但哪里做得到,“家贼”难防,米缸盖的摩擦声,常常伴随着大人的阵阵“臭骂”声。嘻哈中,一个年就这样过去了。
▲透夜张灯(摄于北海大道)
不似如今,提前十数天,东家请了三个人搞一天清洁;西家请了一个人搞三天清洁,楼上楼下,室内室外,墙头上下,通体新貌。从珠海路走出来的“老北海”,都有了自己的套间或别墅,时代变了,连采买年货的势头都体现十足的“底气”。花木门市人流多,应该是饱腹之外的幸运儿,它的繁荣,又说明了什么呢?
岁月匆匆,年夜饭赶在了生活的最前沿,航空、高铁、动车、自驾,春运出行的滚滚洪流中,多数人赶的不就是一顿年夜饭么!
江山依旧在,得失转头空,多少情怀,年味中。